学生姓名:段良浩
实习企业:Pizza Jerks
实习地点:Lake George,NY
还是《黄金时代》里的那句话,虽然它早已被无数文艺青年男女背得滚瓜烂熟:那一天我21岁,在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,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,想吃,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。
在乔治湖的两个多月,我是一叶悠悠晃晃,随风漂流的船,是一朵游荡在湛蓝而深邃的天空里的云。我无拘无束,我自由自在:脱离一个压抑的环境,暂时忘记课程、社团、考研、就业等等的琐碎,与各国的年轻人们在美国相遇、相识、相知、一起工作、交友、购物、畅聊、旅游······
奔向21岁生日的路上,因为临时决定的美国行,因为“误入”的乔治湖,我见到了迥异于国内的自然和人文景观,结交了许多世界各地的朋友,体验了地道的美式生活。有感动,有难过,有欣慰,有寂寞,有欢笑,有泪水,这一次,不虚美国行。
去美国学做披萨?
大概是去年十一月份吧,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和同一门专业课的同学聊起未来的打算。她提到了一个我似乎有所耳闻的事情:赴美带薪实习。由于得知消息时,宣讲会已经结束,所以我特地去学校的出国留学中心了解详情。负责此项目的王老师非常耐心,不厌其烦地为我解疑答惑。明确了目标,行动就简单、迅捷了许多。
我听从西米海外部老师的建议,选择了IE基金会。因为有在奶茶店兼职和在鲁菜馆打工的经历,所以我想尝试餐饮一类的工作,在理想岗位一栏勾选的多是与餐饮相近的选项,大概两天后,就收到了一封邮件,来自纽约州乔治湖镇Pizza Jerks披萨店,想聘请我为Prep Cook,不需要远程面试,薪水可观,还有免费的员工餐,又在著名的旅游小镇工作,我就毫不犹豫地确定了。
之后是前往成都美国大使馆申请签证。面试我的是一个扎辫子的美国小哥,戴眼镜,胡茬刮得非常干净。他问的问题都非常普通,如是否一个人去、谁为你支付的费用、基金会的名字是什么、在美国碰到紧急事情要拨给谁等等。从开始对谈到面试结束不到三分钟,最后以他的一句“Have a good experience and take care of yourself”收尾。
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经验的话,除了还算可以的英语底子、材料准备得较为齐全、面试时保持良好心态等因素外,西米的老师们的悉心指导也是我“速通”的秘密武器。不论是主管李老师、海外部的程老师,还是海外总监的郑老师、负责华东区的邵老师,无一不尽职尽责,再三找我确认材料,帮我申请面试日期,对我进行面试培训,没有老师们的帮助,我不会如此简易且轻松地“通关”。
六月底,艰难地熬过该死的考试周,把考试材料扔进垃圾桶,拖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,我迫不及待地逃离闷热又干燥的武汉,在广州短暂地停留、休息过后,终于迎来了最后一程:飞往美国!
刚起飞导致的耳鸣和晕眩感确实让人厌烦。但睡了一觉醒来,从飞机上极目远眺,似乎没有尽头,上下皆是白得反光的云朵,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。云朵的形状千奇百怪,但和在地面上看不同,它们似乎停在原地没有动。机翼略过它们,也没有散开或是破裂,一瞬间,连呼吸似乎也停止了,一种神秘的圣洁的东西萦绕在我心里。我点开航班地图,发现飞机正在北冰洋上空,北冰洋!我登时就清醒了,又望向更远的地方。白,还是白,无穷无尽的洁白,无穷无尽的纯粹,这是不容置疑的绝对的美,它超越一切。
从空中俯瞰纽约城,它是一座被灯光装饰的城。高耸的建筑顶部有单色灯,热闹的街区有炫彩的广告牌,它彻夜不眠,永远等待着所有的“闯入者”。
落地后,取到行李,我独自乘车前往乔治湖镇。沿路尽是葱绿的绿植,天空湛蓝如宝石,邻座的男孩也是蓝眼睛,我赠他一枚仿古钱币,他欣喜地接过,放进书包的小兜里,又翻开笔记本背西班牙语。我枕着U型枕,含着两片薄荷糖,安心地,沉沉地睡去。
简单介绍下我工作的餐厅及我的日常:
Pizza Jerks,意大利老板开的美式餐厅,乔治湖地区2017、2018年美食榜第一。方圆几十里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(咳开玩笑),连邻镇酒店房间里都有我们店的塑料广告牌。
美式餐厅的环境大都非常轻松,或者说是惬意,至少我所在的披萨店是这样。这种轻松或是惬意并不像法式或“小资”式的餐厅,它更多的是随意、自在和放松。大堂摆着八张四座的桌子,靠后墙有五张高脚桌,近柜台有一条长桌,可拉一只高脚凳坐下,也可侧倚着,听着低声慢语的民谣或快节奏的摇滚,和家人朋友边吃边聊。
至于菜品的选择,你可以点一份经典的芝士披萨,没有任何额外的配料,只有面饼、番茄酱和芝士。这并不是敷衍顾客,而是最诚挚的推荐。老饕们必点芝士披萨,因为这是经典,考验的是火候与番茄酱、独家香料的配合,只有最原始的做好了,才能留住顾客,才能开发新品(喜欢喝酒的意大利老板如是说)。
披萨店通常九点到九点半开门,十点多正式营业。我一般八点半起床,简单洗漱后自己做点早饭,狼吞虎咽后骑自行车到店打卡,首先处理Walking(冰库)里的蔬菜、芝士和肉类以及调味品、酱料等,同时发面,用搅面机搅一袋面,然后做三到五桶番茄酱,接着检查各个操作台的卫生状况,和经理Ryan核对进货单,扫地、拖地,用洗碗机刷洗厨具,把面包和鸡腿、鸡翅从烤炉里拖出来,冷却后放进专用的盒子里······待到客流量多的时候,除了做Sud,做Wrap,做蔬菜沙拉,做烤鸡翅鸡腿等,我还要时不时地跑前台,跑大堂,传菜,收拾垃圾,抹桌子,来来回回,忙进忙出,虽然不是什么脏活累活,但是真忙起来还是能让人一刻不得歇的。
我在工作中得到了快乐,我体验到自己是愉悦的,我充满活力、充满干劲儿,我短暂地实现了自己目前阶段所拥有的价值。披萨店每天的工作节奏张弛有度,让我有时间体验每一个步骤,学习每一道菜品,调试每一台设备。
也正因如此,店铺每天的收益相当可观。我的Offer上本来写没有小费,但工作以后才知道,每天的小费都是均分,人人有份,这着实让我小小地雀跃了一把。
每周的两天休班都让我用来娱乐了:和哈萨克斯坦室友们,和美国、中国、俄罗斯、马其顿、土耳其、波兰等国的朋友们在宿舍开Party。一起逛街、买菜做饭、去沃尔玛、去TJmaxx、去Target、去奥莱(OUTLETS),去大大小小的餐馆、健身房、纪念品店、运动场、商业街、博物馆、图书馆,在乔治湖边闲逛,晒太阳,看老爷爷遛狗,听街头乐队唱歌,去电影院看新电影,去听音乐会,去骑马,去射击场打靶······惬意的生活总是如此的自得与潇洒,我彻底沉醉其中,不可自拔。
这一节给我的舍友/同事/老板/朋友,我记录的都是值得回忆的。
说实话,我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成为“妇女之友”。外卖员Shelly奶奶、Brook姐姐、First Cook Ashley阿姨、前台Debbie奶奶、老板娘Chery,还有好些我忘记名字的,都热衷于找我聊天,开我玩笑······Debbie每天上班必做的一件事,就是过来跟我说,哦,Kenny(我的英文名),我想嫁给你,我的男孩!然后亲我一口······
Iginio端出烤好的香肠披萨,得意洋洋地四处炫耀,然后问我:Kenny你能吃猪肉吗?我回答可以,他递给我一片,我边吃边客套了两句:不错,很香,比一般的强得多。他立刻提高了嗓门儿:听见没?伙计们,Kenny夸我的披萨了!嘿,中国也称赞我的披萨好吃!我:······嗯,还有点Hot。他立刻补一句,那是,很辣, Just like my wife.(意指老婆身材/性格火辣)。意大利男人都这么会撩的吗······
不知道Ashley从哪里知道的,某天上班,她找来纸笔,让我把她的名字翻成汉语,然后Delroy、Debbie、Iginio和Chery也过来凑热闹。大家围着我,看我写汉字,一般看一边惊呼不可思议,好漂亮,然后大家像小孩儿一样把卡片放好,说要拿回去炫耀······
晚班的Millary小姐姐要离职了,她来取最后一份工资,我跟她打了声招呼,她回我:Hello Beautiful! 我:Beautiful?M:Yes!Cause you have a beautiful heart!
俄罗斯小哥Nikolai和我关系非常好,在即将前往波士顿的两天前,他邀请我和其他中国同事、朋友去他租住的公寓,和他的舍友们一起做红菜汤、苹果派等菜。两个女生教他中文“苟富贵,勿相忘”,但他总是学不会。后来我的中国同事们去波士顿找他玩,发来一个短视频,视频里的他说:Hi Kenny,苟富贵,勿相忘!我的泪突然就流个不停。
和我关系最好的舍友Aslan的奶奶去世了,我洗完澡坐在他身边,给他讲我爷爷去世时的感受。他听完说,你是个好小子,你的祖父会为你感到骄傲的。我说是的,他们会在天上看着我们,他们以我们为傲。
请Aslan和俄罗斯朋友Nick还有一个中国哥们吃日料。吃完过后是例行的自拍。他说我知道在中国你们很喜欢自拍,我也喜欢,我们多拍几张,这样我可以多保存几张,看到不一样的你,我怕我们从此永分别。
我刚到镇上时,住的是邻近披萨店的公寓,后来借了餐厅的自行车,搬去较远的地方租住。前后两批,认识了大概十五到二十个世界各国的朋友,来自美国、俄罗斯、中国、马其顿、土耳其、吉尔吉斯斯坦、塔吉克斯坦、牙买加、斯洛伐克等国家。通过短暂的接触,我发现大家对我的一致评价就是,我不像一个内敛、沉静的中国人(可能他们觉得儒家文化下的中国学生就是羞涩、没有主见等),我乐观,开放,阳光,充满激情和活力,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,永远保持积极的昂扬向上的态度,久而久之,Kenny这个名字就传遍了乔治湖各国学生的社交群,以至于我走在路上会有男生朝我喊“Hey whats up”,在超市门口的长凳闲坐时,也会有小姐姐问我是不是Kenny并和我合影······Joash听说后对我说,哥们,你在乔治湖出名了!
纵情尼亚加拉大瀑布
大约在八月中旬,我们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玩。这里最著名的项目应该就是高台远眺和坐船体验了。我们买了单边票(仅限美国这边),急匆匆地冲上楼梯,想一览远景。随后我们领到了极其宽松的雨衣,登上了船的甲板。我们四个人靠着栏杆,等汽笛嗡嗡地鸣响,船员大吼一声:开船喽,冒险开始啦!我们跟着人群嗷嗷地叫唤,把囿集在胸膛里的闷气吐了个干净,互相咧着嘴拍照,躲避溅起的水花。
船缓缓前进,大概的行程是沿着峡谷两边转一个大圈。我们拍够了照片,收好手机,静静等漫天的水花扑到脸上、身上全都湿了,冰凉的水灌进脖子里,我的眼镜模糊得看不清,女孩子们的妆也花了,全船的人都在欢呼,尖叫,拥抱。起先我们想躲,后来发现无处可躲,便放开手脚,激起自己内心深处的自然的欲望和情感,在水、天、光的交织下、梦影里。隐约也看见对面载着红色雨衣的加拿大轮船,两船人互相致意,大声地叫喊,直到感觉全身筋疲力尽。
美国文化的包容性和多样性,以及超高的自由度与开放性,历来为人津津乐道,这是让美国文化保持活力的重要因素,却也隐含着许多问题。
对我而言,我喜欢的是美式社交中的平等与保护隐私。因为英语和汉语的不同,美国人都是“直呼其名”,或者用昵称,而中国则需要加敬称,加职位,加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,导致我回国后一段时间内开口说话都要先斟酌一番。其次就是,美国人喜欢到处换住址,这就导致他们告别一处的朋友后,不会频繁地联系,彼此都轻松。
另外,通过我的经历来看,美国人的交往几乎都是直来直去,不怎么拐弯抹角。这也是让我感觉在美国虽然语言不怎么精通,但交流起来轻松、舒适了许多的部分原因吧。
说到美国的社会保障制度,我不敢大肆评论,只说一件事情:我的工伤与赔偿。我有一次不小心切到手指,Courtney当机立断,让送餐员Jacob送我去附近医院处理。之后老板闻讯后赶来,和经理,还有其他First Cook开会,讨论为员工培训的事。他告诉我不用担心费用问题(美国的医疗历来以昂贵著称),他负全部责任。又因为我在实习前买了社保,所以费用并不怎么高,且能用保险,方方面面都非常人性化。
一切迎来结束的时候,我其实是有点伤感的。
对于Lake George,我像一个突然“闯入”的陌生人,慢慢地,彼此认识,彼此接受,彼此珍惜。我这个带着完全不同文化的年轻人,这个带着另一片大陆的气味踏进乔治湖镇的年轻人,被美景所俘获,被人文环境所吸引,度过了人生中珍贵的两个月。
在这里的最后一晚,我躺在床上,久久不能入睡。过去发生的一切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重现。我辗转反侧,就是无法睡着,索性打开手机刷社交媒体。看同事们分享的生活片段,看朋友们的欢乐瞬间,我的泪悄悄流出来。一想到这种痛苦的,仅有一次的别离,我就无比失落。我知道人生总是聚少离多,也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可我真的想,多留一会儿,再多待一会儿,仔细地,看过乔治湖的每一株花,每一棵树,每一粒沙。
Lake George,感谢你给我带来这短暂的实习经历,我遇见的人,经历的事,总是祝福,总是期盼。它们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现,而我也正努力着,等待那天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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